訪北京環中律師事務所王雪華
1997年3月25日，中國政府頒布了第一部反傾銷反補貼條例，距今5周年。該條例的頒布，標志著中國對外反傾銷機器的正式啟動。5年間，中國共發起了16起對外國產品的反傾銷調查，涉及美國、日本、韓國、歐盟等16個國家和地區出口中國的產品。在16起案件當中，北京環中律師事務所的表現十分引人注目：一方面，該所代理了16起當中的11起；另一方面，該所從一開始就宣布，在反傾銷調查中，只代表中國企業。日前，記者采訪了環中律師事務所王雪華律師。
中國企業也會使用了
記者（以下簡稱記）：王律師，中國對外反傾銷的啟動，就要屆滿5周年了。您如何評價這5年來的中國對外反傾銷工作？
王雪華（以下簡稱王）：1997年3月25日到現在，5年時間內，國內產業提出了16起對外反傾銷案件。這些案件的發起，雖然不多，但是也證明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過去只能由外國企業使用的反傾銷武器，中國的企業或者產業也能夠使用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我們認為，隨著我國市場化程度越來越高，加入世貿組織后關稅及非關稅壁壘逐步的減讓和取消，國外的產品會越來越多地進入中國市場。對那些采用不公平的貿易方式，比如傾銷方式、補貼方式出口到中國的產品，中國國內企業應當學會運用反傾銷反補貼這種國際公認的競爭規則來保護自己。
記：在剛剛結束的九屆五次人大會上，石廣生部長曾表示中國反對濫用反傾銷措施，你如何理解這種表態？
王：首先需要說明的是，中國始終反對濫用反傾銷措施。我們的對外反傾銷調查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不違背世貿組織規則的。濫用起不到保護作用，濫用只能被人稱之為貿易保護主義。在世界經濟越來越規范的情況下，如果濫用反傾銷措施，遲早會遭到世貿成員方的指責甚至更嚴重的后果。
取證工作至關重要
記：根據你們的工作經驗，作為發起反傾銷申訴的企業，主要應該做哪些工作呢？
王：首先要了解競爭對手，了解市場。這里面包括競爭對手的營銷策略、出口結構、對中國出口的數量和價格及變化情況，并進行必要的預測。你指控別人傾銷，重要的是要舉證，證據講話。 記：企業通常是以什么方式取證呢？
王：取證有多種渠道。有條件的企業要建立預警機制，隨時監控國外的情況。另一種渠道就是委托有關的機構、咨詢公司、進口商、代理商。
當初步證據顯示，國外產品有傾銷，對本企業造成損害，并且兩者之間有因果關系，就可以開始運作反傾銷程序。
在反傾銷訴訟中，我們并不要求每個企業都有世貿問題專家，都有反傾銷專家。但是，對競爭對手的了解，是個基礎工作，這是企業應該做的。坦率地講，企業最了解市場的情況，這些基礎工作是別人無法代替的。
在我們代理的11起案件中，取證工作基本上都是律師和企業合作完成的。概括地講，是在律師指導下，企業配合下，共同完成取證工作。
記：有些證據，比如競爭對手的國內價格，是否需要出境取證？
王：證據基本上都是在境外取得的，但是不一定要出境。一方面，互聯網這么發達，可以通過網上取證；另外，我們在國外也有一些合作單位。當然，在必要的情況下，還是要出境的。
記：企業都是如何配合律師的工作呢？
王：企業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通常來講，企業領導首先是高度重視的，有領導小組，領導小組下面設一個工作小組，具體到各個部門，還有不同的分工。具體工作都是由工作小組承擔，工作小組一般都有兩三個人，從頭到尾參與整個反傾銷程序，有的企業有換人的情況，但是換人不換事。
環中為何代理了這么多案件
記：作為中國企業的代理人，環中所代理了16起案件中的11起，占有絕對的優勢，能否解釋其中的原因。
王：這個問題，是我們非常愿意解釋的，因為環中代理了這么多案子，也許會給人造成誤解，認為我們有壟斷之嫌。
首先需要聲明，我們無意壟斷，我們也沒有能力壟斷。我們之所以代理了這么多案子，有三個方面的主要原因：首先，反傾銷是我們建所之初就確定的重點服務領域，早在1993年就開始作有關的準備工作，那個時候距離1997年反傾銷反補貼條例正式公布還有4年時間；其次，我們為反傾銷訴訟配備了超過20名本所最優秀的律師、助理和專業財務人員，在這方面我們的實力處于國內領先水平；再次，我們有自己的預警系統，在各主要行業都有資深顧問，我們在向社會宣傳反傾銷常識的同時也兼顧到了宣傳本所的優勢，這使得我們能夠及時發現反傾銷線索，主動出擊。
現在的企業，聘請哪家律師所作為代理人，是企業決定的。我們也了解到，有時候，在有的企業初步選定的幾家律師所中，環中一開始并不是首選。我們是通過展示自己的優勢和實力，通過給企業做一套詳盡的計劃，最終贏得企業的信任。
記：您剛才提到1993年，環中就開始做這方面的準備，當時怎么會想到這一點，而且把反傾銷當作建所的重點呢？
王：我的專業是貿易管制法，和反傾銷密切相關。1993年的時候，中國已經開始參與關貿總協定談判，加上那個時候，中國企業開始不斷遭到外國的反傾銷調查。我們當時就意識到，中國的對外反傾銷工作，已經越來越近了，我們有專業上的優勢，因此決定將反傾銷訴訟作為建所的重點。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記：能否介紹一下，一個反傾銷案件，需要多少律師，多長時間？
王：和一般的訴訟案件不同，反傾銷是一個系統工程，不僅需要律師，還需要專業的財務人員。我們的每個案子，一般都要配備兩名律師、兩名助理、一名財務人員，這樣4到5個人，整個案件的持續時間大約兩年左右。反傾銷案件時間長，涉及范圍廣、涉及的法律問題復雜，必須要有充分的團隊精神。 為什么只代理中國的企業
記：大家都知道，在反傾銷訴訟中，環中所只代理中國企業。你們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作出這樣的選擇，這里面是否有民族主義情感在里面。
王：這方面，我們尤其需要作出解釋。我認為，熱愛自己的國家，熱愛自己的民族是很重要的。但是，環中所當初決定在反傾銷訴訟中只代理中國企業，主要原因是為了避免利益沖突。
這里面涉及一個律師事務所的定位問題。因為，如果環中所既代理中國企業，又代理外國企業，遲早會碰上利益沖突這樣的情況。為了避免利益沖突，為了更好地為中國企業服務，我們作出了這樣的選擇。無論是中國企業對外反傾銷，還是中國企業遭到外國反傾銷，只要我們參與訴訟，我們肯定只站在中國企業這一邊，今后也是一樣。 律師是為企業服務的，不能簡單地說，我代表中國人，這太狹隘了。而且，反傾銷的目的是維護公平公正的市場秩序，對國內國外的企業是一視同仁的。中國已經發起的對外反傾銷訴訟中，有的案件就以無損害結案，這就證明中國政府有關部門是依據法律，作出公正判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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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除《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法》第三十條規定之外，我國的反傾銷法律系以法規形式頒布和實施。在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后，世界貿易組織的現行協定將依照法律程序對我國適用。世界貿易組織《反傾銷協定》是約束成員國在進行反傾銷調查和實施反傾銷措施時必須遵守的國際性規則，對于這些協定的某些條款所規定的事宜的執行和處理，中國作為今后的成員國在國內僅以行政法規的方式作出規定似乎不妥。從國際慣例角度看，以中國全國人大立法的形式制定反傾銷法并實施反傾銷措施更加符合國際通行的做法。
與美歐等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反傾銷調查機構人員設置太少，不能滿足形勢的需要。如我國的反傾銷調查機構中，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僅十幾個人專門從事反傾銷調查，國家經濟貿易委員會也僅十幾個人。而在美國負責反傾銷調查的官員共300余人，歐盟負責反傾銷調查的官員共200多人。同時，我國反傾銷調查機構多，協調不便，不利于提高反傾銷調查和反傾銷措施的作出和實施，間接影響了國內產業利用反傾銷法律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信心。
為此，修改反傾銷條例，頒布反傾銷方面的專門立法，設立國務院直屬的進出口調查機構統一負責協調反傾銷、反補貼和保障措施等事務，保障公平貿易并做到切實及時遏制國外不公平的貿易做法，才能適應入世后的反傾銷運作。（王義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