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馬上就要收割了，在外地做生意的山東省兗州市鵝鴨場村村民老張(化名)和老李(化名)趕回了村子。他倆合伙在村北邊老福河邊上承包了20畝地和一個養魚塘。
“以前我們承包的養魚塘每年還能收獲幾千塊錢的魚，現在蛤蟆(青蛙)都不長了。”老李指著路邊上的一個池塘說。
“讓這河鬧的，虧得太多了。”5月27日下午3點多，老張站在地頭上指著旁邊的老福河對《華夏時報》記者說，“今天陰天還好一點，要是晴天，河里散發出來的刺鼻臭味常常熏得人眼淚直流。”
不到20米寬的老福河，流淌著黑色的污水，冒著白色的泡沫，與老福河隔著一個堤壩的深井的水也變成了冒著白色泡沫的黑水。記者調查發現，造紙廠的兩個主要排污口，都在這條老福河上，一到天黑，泛著白色泡沫的污水就從排污管道涌出來。
“別說活物，樹都給毒死了。”老李指著池塘邊上七八棵已經枯死的樹對《華夏時報》記者說。
污水包圍兗州
“整個兗州市已經沒有流淌清水的小河和溝渠。”5月27日晚上7點多，王強(化名)帶著記者向位于兗州西20多公里的泗河東大橋走，邊走邊說。
王強在兗州做生意，是向記者反映問題的“舉報隊”成員之一。
“這里是太陽紙業一個排污口。”王強指著橋下伸進河道3米遠的地方告訴記者。
王強指的地方，泛黃的污水帶著白色的泡沫汩汩地向上冒著，水面上幾十條小魚翻起了肚皮。
“原來這里都能洗澡。”王強說，這些年太陽紙業在這個地方建了兩個排污口，通過地下管道向河里排放污水，導致了河水污染嚴重。
這時王強的手機響了，他的朋友(“舉報隊”成員)告訴他，太陽紙業興隆紙廠南邊的排污口現在開始排放污水了。“興隆紙廠南邊的排污口一般是晚上排放，白天就不排了。”王強邊走邊告訴記者，排放污水的時候經常有太陽紙業的護廠隊員巡邏，被發現可就麻煩了。
順著一條羊腸小道走了約3公里，天已經黑了下來。一條十多米寬的排污溝像一條白色的帶子展現在記者面前。泛著白色泡沫的污水從排污管道涌出來，向南流去。排污口北約1000米，太陽紙業興隆紙廠黃色的辦公樓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這里排放的污水一直流到鄒城市的白馬河。”王強的朋友對記者說。
5月27日到28日，王強和他的朋友帶記者圍繞兗州及周邊的濟寧等地行程300多公里，沒有發現一條干凈的河流和溝渠。
“太陽紙業排污也不是那么明目張膽，晚上排放多一些。”王強告訴記者。他們已經做了3個多月的調查，對太陽紙業的排污口和污水排放時間一清二楚。
事實印證了他們的說法。5月27日凌晨1點至3點，記者隨王強到兗州市九州方圓小區南邊的排污溝，看到排污溝流淌的污水比下午來的時候漲了半米左右。
怪病困擾村民
5月28日上午9點多，記者再次來到老福河走訪。河北邊約不到1000米的地方，是徐家營村。
徐老太太(化名)的兒媳婦騎三輪車載著她正往家走。
“夏天睡覺都能聞到河里發出來的臭味。”徐老太太指著橋下冒著白色泡沫的黑水說，平時都不敢開窗子。
王強告訴記者，這個村這些年患病的人越來越多，去年就因為癌癥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病去世37人。
“有好多病叫不上名來。”徐老太太說。
徐老太太的兒媳婦接話說：“是啊，我一個鄰居剛剛過世一個月，才32歲啊，大夫來時已晚了，至死還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呢。”
“不敢說，說了會挨打。”徐老太太的兒媳婦告訴記者，他們村曾有人到市里上訪，結果回來就被陌生人打了一頓。郭家樓村也在污水河邊上，這個村已經有多年沒有一個人能當兵。“都是因為肝大、脾大不合格，我就是因為這沒當上兵的。”1975年出生的張亮(化名)對記者說，“肯定是污染造成的啊。”
王強告訴記者，市里曾要求村民喝水一定要打深井，最好是100米以下的深井。
“我們的吃水井都是70多米，可是白搭，早滲進去了。”張亮說。
“別給我拍照！”看到記者給他拍照片，張亮緊張起來，“紙廠的人惡得很，有護廠隊，說真話要挨打。”
“除了污水，太陽紙業的垃圾場也已經嚴重影響到了當地村民的生活。”他在帶記者前往位于兗州市六股路村南的太陽紙業垃圾場去的路上說。
旁邊的幾個村民圍上來告訴記者，自從4年前垃圾場建起來后，村里有一類病人在慢慢增多：干咳，頭痛，眼花，皮膚長出很多小紅點。這病基本上沒法治愈，只能控制病情。
“春天身上就覺得癢癢，什么藥都不管用。”老張說，大夫說可能是空氣中帶著一種病菌。
“民間舉報隊”訴苦
前些年，因為太陽紙業污染問題到市里上訪的人不斷。
“解決不了問題。”王強對記者說，太陽紙業是市里的納稅大戶。
記者在太陽紙業的官方網站上了解到，始建于1982年的山東太陽紙業股份有限公司目前擁有資產總額87億元，年生產能力150萬噸，員工7500人，是全國最大的民營造紙企業。
2007年，太陽紙業完成產量145萬噸，利稅10.7億元，各項經濟指標均創歷史新高，繼續保持在全國造紙同行業前列。2008年計劃完成產量180萬噸，銷售收入100億元，利稅15億元，牢牢占據中國造紙第一集團軍的位置。
就是這樣一家企業，讓不少兗州人噤若寒蟬。
記者在兗州調查的兩天時間里，接受采訪的人沒有一人不小心翼翼，再三盤問是不是真的記者。
“上訪反映問題的人，不小心就被太陽紙業的護廠隊員給打了，沒有人敢說話。”王強對記者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十幾個人站了出來，秘密向媒體反映情況。他們利用3個月的時間，自費將太陽紙業的排污情況做了詳細調查。
“我們也是出于為兗州60萬人民負責，但你千萬不要向外透露我們的信息啊。”王強向記者懇求道。
記者在調查采訪的過程中，多次看到安裝了警燈的太陽紙業內部“警車”在兗州市內頻繁運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