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修長的竹子，可以變成光潔如玉的白紙？數百年前的中國人是如何做到的？為什么這種高超的技藝后來幾近失傳？為什么現在卻又努力去恢復它？帶著這樣的好奇和疑問，我和幾位同事5月中旬前往位于南方中部地區的江西省的鉛山縣，了解中國明清時期一種著名的官方用紙――連四紙的歷史、以及當地政府保護這種幾近失傳的造紙技藝的努力。
在此之前，我對造紙技藝所知甚少，只知道造紙術是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曾為人類文明的傳承、傳播與發展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中國同事告訴我，中國古代的造紙術不斷發展，在不同的地方先后出現了多種造紙技藝，使用不同的原材料。早在大約一千年前，南方的中國人就掌握了用竹子造紙的技藝。這種技藝不斷發展，大約四、五百年前，在盛產竹子的鉛山一帶，形成了一種十分成熟的造紙技藝，用這種方法生產的紙被稱為“連四紙”，幾百年來一直是上層社會喜歡的高檔用紙。
抵達鉛山縣城的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出發前往一個叫“漿源村”的村莊。在山路上上下盤旋了兩個多小時后，終于抵達了這個至今仍保留著古時連四紙制作技藝的偏僻山村。在這里，我們參觀了一家造紙作坊，石禮雄廠長向我們介紹了造紙的大致流程，包括抽取嫩竹子內部的竹絲（纖維）、用各種自然和物理方式處理和漂白竹絲、將竹絲搗碎制成紙漿等。
造紙廠的章仕康師傅和雷乃旺師傅為我們現場演示了“抄紙”和“焙紙”。所謂“抄紙”，就是用一個有著細密網格的長方形網篩，在紙漿池中翻動幾下，使漿液均勻地分布在網子上，淋干水后形成一張濕紙；然后將成形的濕紙從網子上掉出，一張張地摞在一起；而“焙紙”，就是將摞在一起的濕紙一張張揭開，貼在一面加熱的平板上培干。
我非常榮幸地受邀親自嘗試一下抄紙的過程。章師傅先演示了一遍，又手把手地教了我一遍。看上去這是一種很簡單的勞動。在大家的笑聲和鼓勵聲中，我嘗試了一次又一次，但是很明顯每次都不成功。據石廠長介紹，這種看似簡單的手藝，需要至少三年的刻苦練習才能掌握！而用傳統工藝把竹子變成紙，須經過72道類似的手工工序，整個過程需要一年多的時間！
有人為我們拿來一張鉛山當地用嫩竹子造的連四紙，說是30年前制造的，但看上去和新的一樣。這張紙摸上去手感很好，和我們日常用的打印紙相比，柔韌性很好，光滑度適中；看上去也比較悅目，白潤但不刺眼。據說，這種以嫩竹子為原料，經過72道工序制成的連四紙，其最大的特點是防蟲耐熱，永不變色，有“千年壽紙”之稱，因而多用于重要的書籍、文件、書畫等。
在鉛山縣城河口鎮，我們參觀了一條明清時期的商業街。石板鋪砌的街道不太寬，兩邊的店鋪與現代建筑明顯不同。雖然已經十分破舊，但許多建筑仍顯得很有氣勢。縣博物館館長告訴我們，連四紙生產在明清兩代的數百年間相當繁榮，河口鎮一度有紙店100多家，連四紙被銷往全國各地。當然，質量最好的紙被提供給皇家。明清兩代的書畫名家、文人墨客如能得到皇上御賜的鉛山正品連四紙，被視為非常大的榮幸。
但是，這種柔軟的傳統古紙只適用于中國傳統的書寫繪畫工具和印刷方法，而且產量低，成本高。隨著現代造紙和印刷技術的廣泛使用，傳統的手工造紙業日漸萎縮。到上世紀80年代末，鉛山縣最后一個連四紙作坊也停止了生產。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傳統文化開始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2006年，中國政府將“連四紙制作技藝”列入“首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而此時，整個鉛山地區懂得連四紙造紙技術的人只剩下兩三位老人，這種主要依靠口傳心授來傳承的傳統手藝幾近失傳。
怎么才能有效地保護和傳承這種珍貴的文化遺產呢？鉛山縣負責文化事務的鄧世英女士告訴記者，要保護和傳承這種瀕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單靠政府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為此，縣政府授權當地一家有實力的公司――含珠實業有限公司，負責連四紙技藝保護傳承項目的實施，而政府則提供政策、宣傳等方面的支持。
盡管目前項目仍處于初始階段，連四紙造紙技藝仍未完全恢復到以前的水平，含珠公司董事長鄢中華對該項目的前景十分樂觀。他說，隨著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對傳統文化的興趣會越來越高，使用連四紙開發的文化產品將來肯定會得到許多人的喜愛。
事實上，將保護文化遺產與發展經濟相結合，利用文化資源發展當地經濟，已被證明是一種行之有效的辦法。據報道，近年來中國許多優秀的文化遺產因此開始得到保護。但在理解這一點之前，不少像連四紙造紙技藝一樣的優秀的古代文化藝術卻已經永遠地消失了。中國在這方面的經驗和教訓，值得其他發展中國家借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