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出版業應享受國有出版業同等的待遇。”在今年全國兩會上，全國人大代表、民進中央副主席朱永新呼吁對出版業加大財稅優惠政策扶持力度。在朱永新看來，盡管國家已給予民營出版業政策扶持，但與國營出版業無法相比，未享受到同等的“國民待遇”。
民營出版業的稅負情況究竟怎樣?稅收優惠政策為何沒有惠及民營出版業?民營出版企業家對此又如何看待?問題究竟出在何處?
多種稅費導致壓力巨大
北京鳳凰壹力文化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鳳凰壹力”)的業務范圍貫通整個圖書供應鏈，其財務總監李鈺給記者舉例演算了一本書所要繳納的稅款和支出的成本：假定一本書定價100元，按60元的價格批發，就需要計提銷項稅6.90元。制作過程中，成本費用的項目有紙張、印刷、裝訂、制版、稿費、編輯費、審稿、宣傳費……這些項目中，只有一部分是可以取得增值稅專用發票來抵扣銷項稅的，稿費等都不能抵扣。
“對于稿費等人工費用，超過800元的支出，需要代扣代繳個人所得稅，盡管說是代扣代繳，實際上羊毛出在羊身上，無形中就會推高費用的稅前金額，最終還是由出版企業承擔。”李鈺表示。
類似鳳凰壹力這樣的民營出版公司還要繳納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費附加、工會經費、殘疾人就業保障金以及一些地方性基金。記者了解到，即使向國外購買版權，同樣要代扣代繳企業所得稅、營業稅、城建稅、教育費附加，最終這些稅費還是加到了圖書的成本里。而另一個事實是，近幾年，圖書的定價總體上并未有所上升。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文化企業財務總監說出了自己的困惑：“企業的經營環境是復雜的，很多方面無法完全照搬規定執行，比如說一些零星的支出，如職工食堂在菜場買菜，完全無法取得稅務發票，但是稅法要求這樣的支出不能稅前列支，大大加重了企業的負擔。”
“高稅負對鳳凰壹力造成的壓力還是比較大的。”李鈺解釋道，原因在于，成本項目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能抵扣銷項稅的，使得增值稅的稅負偏高。盡管國家為了扶持圖書出版業，對圖書銷售制定了13%的低稅率，但是隨著人工費用(包括版權)的逐年上漲，其占成本總額的比例不斷提高，使得稅負也越來越高。
難以享受增值稅返還優惠
當前，我國的增值稅稅率分為3檔：基本稅率17%、低稅率13%和零稅率，圖書、報紙、期刊適用增值稅率13%。但對圖書出版業來說，13%的稅率仍然偏高，減負的呼聲一直未停止。
“增值稅優惠政策主要表現在國有出版業在轉企改制后出版環節先征后返、基層新華書店銷售環節先征后返，而對于民營書業沒有先征后返的優惠。”北京雙螺旋文化交流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阮中強表示。
財稅[2011]92號規定專為少年兒童出版發行的報紙和期刊以及中小學的學生課本等出版物可享受出版環節100%先征后退的優惠;按規定執行增值稅100%先征后退的圖書和期刊以外的其他出版物在出版環節執行增值稅先征后退50%的政策。
財稅[2011]92號是財稅[2009]147號的延續，執行期為2011年1月1日至2012年12月31日。以復旦大學為例，依據財稅[2009]147號、[2011]92號后，該社每年可獲得600萬元的增值稅返還。有了這些資金補充，增加了企業的經營實力。
值得注意的是，享受增值稅先征后退政策的納稅人必須是具有國家新聞出版總署頒發的具有相關出版物的出版許可證的出版單位(含以“租型”方式取得專有出版權進行出版物印刷發行的出版單位)。民營出版企業尚不在優惠范圍內。
朱永新建議，將增值稅先征后返的范圍擴大至發行、印刷及物資采購環節。“目前出版并沒有對民營書業放開，國家應針對實際情況進行認真調研。如果正如朱永新所建議的那樣，將返還范圍擴大至發行、印刷及物資采購環節，整個鏈條上各個環節的壓力減輕了，民營出版企業就能從中受惠。”阮中強說。
所得稅優惠期短、力度小
為鼓勵和幫助國有出版單位順利轉企改制，國辦發[2008]114號、財稅[2009]34號明確規定，經營性文化事業單位自轉制注冊之日起免征企業所得稅。
財稅[2009]34號優惠期至2013年12月31日結束。記者了解到，自實施以來，效果明顯，以人民文學出版社為例，2009年轉企改制，正好趕上政策優惠期，近3年優惠稅額合計3300萬元，減輕了企業的負擔。
其實國家政策針對轉企改制之外的新辦文化企業有過財稅優惠支持。財稅[2009]31號和財稅[2005]2號明確規定，對2008年12月31日前新辦的政府鼓勵的文化企業，自工商注冊登記之日起，免征3年企業所得稅，享受優惠的期限截止至2010年12月31日。
李鈺所在的鳳凰壹力成立于2011年3月，超出了對新辦文化企業的稅收優惠時間，因此無緣享受稅收優惠。此類優惠政策時間短、力度小，并沒有減輕民營出版企業的負擔，而且很多民營出版企業對政策并不敏感，抱著“靠政策不如靠自己”的想法在市場上打拼。阮中強指出，民營圖書發行企業的企業所得稅負擔相當重，建議在稅收上能有一些減免，讓圖書發行企業能夠良好發展，才有益于整個行業的發展。
北京雙螺旋文化交流有限公司2011年一共繳納120多萬元稅費，公司在市場上摸爬滾打了七八年，已經建立了良好的市場口碑，打造出了一套成熟的圖書出版商業模式，并積累了一定的資本。“雖然目前公司回款良好，成本控制住了，庫存壓力也不大，能承受當前的稅負，但從長遠來看，如此高的稅費對公司長遠發展造成的壓力不能小視。”
法律地位缺失下的稅收環境
“那時，民營出版業只是一個現象。”相信不少民營出版企業家會有這樣的感慨。民營出版企業并未取得國家認可的合法地位一度是困擾其發展壯大的根本原因。
江蘇可一出版物集團董事長毛文鳳在2008北京圖書訂貨會高層論壇上發表演講時指出，“在現有的新聞出版管理體制下，談民營出版業有些言過其實，因為在中國，民營出版業并沒有真正得到新聞出版法規意義上的認可。”那時，中國的民營出版業與出版社的合作模式只是得到了主管部門的默認，還沒有正式通過法律予以確認。“民營出版公司沒有一個合法的身份上，從根本意義上說，民營出版公司就是一個盲流的黑戶。”毛文鳳感嘆道。
政策的缺失與法律的空白導致了民營出版企業的稅收失控問題。毛文鳳曾指出，民營出版業從一開始與國有出版社合作，從選題策劃上的支付稿費到安排印刷上的印刷費，或者說向出版社支付租型費，從嚴格意義上說是不允許的。
那么，民營出版企業怎么去支付這些費用呢?“很多民營出版企業，由于不能支付稿費、印刷費、租型費，只能通過收繳書店的現金不走賬，然后支付稿費、印刷費等費用。很多銷售過億碼洋的出版公司，居然賬面流水不到1000萬元。”
毛文鳳表示，這種做法的結果是，一方面使大量的書業稅收流失;一方面民營出版公司始終不能把自己的銷售、財務數據放到陽光下梳理，即便有一些出版公司給出數據，也會加一個發行碼洋的限定，生怕染上買賣書號之嫌，讓政府看不到民營書業的規模。
一年以后，國家才開始為民營出版業正名。2009年4月6日，新聞出版總署公布了《關于進一步推進新聞出版體制改革的指導意見》，其中第14條承認了非公有出版工作室是“新興出版生產力”，民營出版才正式取得合法地位。據此，毛文鳳認為，中國民營出版業迎來了發展的春天。
讓稅收惠及更多民營公司
“幫助中國民營出版業迅速地站到和國有出版業同等的起跑線上。”毛文鳳的愿望或可實現，但這也是中國民營出版業需要自身努力突圍的困境。
國家稅收優惠政策大多只針對轉企改制的國有出版單位，“民營出版企業卻與之無緣，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李鈺告訴記者。鳳凰壹力的成立有一個政策前提，即新聞出版總署正式承認民營出版業的合法地位，鼓勵國有出版業與民營出版業合作。2011年3月，鳳凰壹力由江蘇譯林出版社有限公司與北京鵬飛一力圖書有限公司共同投資成立，到目前為止，它并未享受過任何稅收優惠和資金補貼。
有數據顯示，民營出版業占領了國內暢銷書市場上70%的占有額，已經有相當一批民營出版企業在市場上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只要政策因勢利導，不難預測，未來民營出版業將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在我國，民營資質的出版商和書店很少能獲得政策的垂青。”業內人士認為。民營出版企業打江山并不容易，政策難以惠及民營出版業的原因，還在于民營出版業并不具備國有出版業所具有的出版資質，只能與出版社合作，進行書號買賣交易。
“首先要確認民營出版企業的身份與資質，給予出版資質。確定出版資質后，享受出版資源，選題報批，批準后由新聞出版部門發放書號，若違規則吊銷出版資質，禁止職業進入。同時，準許其享受國民待遇，可以申請重大項目基金和項目補貼，可以享受其他出版機構同等的財稅優惠政策。”朱永新建議。
阮中強希望，政府允許出版商對于因銷售退貨造成的損失調整利潤率，并對存貨造成的損失減稅或免稅。
李鈺告訴記者：“希望國家針對出版業的優惠政策可以做到一視同仁，讓民營出版企業可以與國有出版企業一樣享受稅收優惠，做到公平競爭。此外，對圖書銷售的增值稅以及版權貿易的營業稅，均需要減免才能有利于圖書出版行業的更好發展。”
民營出版業獲取合法地位只有短短兩年時間。毛文鳳希望國家能加快民營出版企業出版經營層面的政策制定，與工商、稅務、銀行等管理部門協調，在稅收政策、資金引進等方面給予民營出版企業大力扶持，使中國民營出版企業可以和國有出版社一樣，從賬面上合法支付稿費、印刷費等出版成本，可以享受國有出版業在出版、發行上的退稅政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