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在浙江省富陽市(縣級市)發展和改革局二樓會議室內，三派陣營的意見在聽證會上激烈辯論，關于城市污水處理費的調價問題。
由城市污水處理廠提出的討論方案是：居民生活用水的污水處理費提到0.6元／噸(物價局初審后調為0.5元／噸，以供聽證)，較之原先漲了0.25元／噸；經營性用水從0.4元／噸提到1元／噸。
來自消費者協會、市總工會和社區的代表反對聲明確，“考慮到群眾生活水平和承受能力，不宜調整居民的生活用水總價，建議進一步提高經營性用水和特種行業用水價格。”
而來自富陽支柱產業的幾家造紙企業代表，對于進一步拉大工業與居民生活用水的綜合差價的提議，提出強硬保留意見。建設局和財政局的派出人士，對方案表示原則認同。
而以污水處理專家身份與會發言的嚴志達，則從污水處理重要性、當前成本分析以及可承受能力三個角度進行論證，為方案通過鼓與呼。嚴在接受采訪時還表示，現在提可持續發展，“都是政府在提，很多人就以為可持續發展只是政府的工作。那么，同老百姓(和企業)就沒關系了？”他算，三口之家一個月用10噸水，按照新方案，也就多付出2.5元。
百強縣的支柱產業
“富陽是一個水資源豐沛的水鄉城市，但市里仍希望通過適當回歸成本處理價格，讓水能被更加珍惜。”市發改局徐宗惠副局長分析，解讀這次聽證會還必須拓展出另外三個角度：“首先，提升污水處理價是作為一種環保手段，其次，是一種產業政策，而最后，是一個城市進行發展與環保的艱難平衡。”
而這三個角度，其實都與助力富陽連續成為全國百強縣的支柱產業——造紙業發生關聯。公開資料顯示，作為蔡倫的故鄉，富陽造紙業有1900多年的歷史，古有“富陽一張紙，行銷十八省”的說法。來自統計局的數據顯示，富陽2004年GDP176.7億中的20%為造紙業所創。截止到今年三季度的統計，富陽規模以上的造紙企業(年產值500萬元以上)有314家。
富春江邊上，與江北城區如花似玉的富陽不同的另一個富陽——江南片沿街望去像是看上個世紀初的西方無聲電影，主色調是黑白灰。風格工業而少于修飾的建筑物，上了年紀的叉車，裝滿布料的麻袋，燃煤發電機組冒著蒸汽——很原莽的資本主義力量感覺。
原莽力量的膨脹，另一方面的結果也是伴生：數百家造紙企業用草、竹、木為生產原料，對自然資源消耗巨大；而造紙產生的廢水則直接排放到富春江或其支流，影響流域水質。
浙江省人大環資委多次提出報告，認為富陽造紙行業存在排污總量失控、噸紙耗水量大、污水綜合治理工程建設進度滯后，對杭州的取水江錢塘江造成污染等問題。通過產業導向政策與環保措施相結合，造紙企業們開始調整原料結構和革新生產工藝，采用以廢紙(再生紙)為原料的工藝。而今年初，更是通過政府一號文件的方式規范，今后5萬噸以下年生產能力的造紙企業不得新上，并關停1萬噸以下的企業和作坊。
污水處理廠關涉的多重愿景
區域性地上規模污水處理廠，是實現徐局長和眾多富陽官員多重愿景的關鍵：一方面，要發揮作用，另一方面，不能像城市污水處理廠那樣虧本經營。江南片的五個污水處理廠目前正處于不同的建設階段。位于春江工業園東北角八一污水處理廠，設計日處理污水能力為15萬噸，建成后將負責周邊共47家造紙企業的末端水的二級處理。
據介紹，這47家企業日造紙能力在2000噸左右，照現在每產一噸紙需用水150噸計算，似乎日處理污水能力應不少于30萬噸，即為設計能力的近兩倍。但市造紙工業協會人士提醒，150噸水／噸紙是企業在缺少壓力的環境下的產物。“直接從富春江取水，加上排污費也很便宜，大多數企業采用直接摻水稀釋的物理性一次處理。收費杠桿即將啟動，預計將能壓縮到70噸水／噸紙。”
參考江北的國營城市污水處理廠，可見項目是建設容易，想專業化、自收自支的運營卻難，市里于是決意產業化、市場化運作。八一廠由富陽的民營集團板橋紙業投資興建，類似的污水處理設施，已經啟動的是當地紙業巨頭永泰集團出資興建的項目。再就是之后的春南(25萬噸)、靈橋(15萬噸)和大源(15萬噸)等污水處理廠。
據了解，最初，政府私下接觸了不少當地的老板，但沒有人愿意出手。
老板們也詳細計算了風險：首先，污水處理就現在而言技術難度比較大，投資也比較大，單個造紙企業自己做不劃算，而且新技術和新設備研發出來了怎么辦呢；再有，污水處理廠的收益其實是建立在造紙行業有效益的基礎上的，若造紙行業今后進入產業下降周期，盈利情況不好而發生大面積虧損怎么辦。
可持續發展的細節難題
“可持續發展是一個先進的理念，但這個理念需要很多技術細節的支撐。地方官員在實際決策時，需要考慮城市經濟、產業發展、就業等方面的平衡，只有在進行這種系統性考慮之后，才能真正貫徹可持續發展理念。”嚴志達以為，若不是如此，邁了大步后很可能將不斷地被動調整和修正方案。
徐宗惠搖著頭感慨著平衡的難度和深度，“要考慮很多方面。首先，保證投資者的運行成本，并回收投資成本，最后是略有收益。而這種定價呢，又不能傷害到產業太深，畢竟，造紙業對于富陽在利稅和就業上都是有著很大的貢獻。”
富陽案例的種種艱難，歸根到底，最后指向了怎么精確地定出污水處理費用，這就回到了文章最開頭的問題。八一廠的工程師得出的測算值是，若15萬噸的日處理量滿負荷運行，直接成本至少每噸1.12元，加上還本付息和財務上的成本，還要超出。
但不是大多數企業都能承受這個價格，一造紙廠老板聽到這個價格就急了，“照這樣收費，我賺什么錢去？！”對此政府表示，收費也是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和技術進步的一種外部壓力，1元左右的費用是合適的。價格還在研究、聽證，新問題又出現了。由于不是所有的污水處理廠都將同時運行，有個一兩年的時間差，在不同區域的企業間將有先后收污水處理費的可能。八一片造紙企業代表提出，若收費有先后，對于“先進”企業的競爭力將有損害，造成不公平競爭。
一老板在他飄滿煤灰的辦公室里說，這幾年有不少江西、安徽和蘇北的政府來富陽招商引資，條件很優惠，“直接往自由水體里排就可以了”，甚至像山東、廣東這些地方，也不會有富陽這么嚴格。他說正考慮去那些地方看看，行的話就把廠子遷過去。
無論如何，價格聽證已經鳴響了富陽可持續升級的第一聲。在市里的價格承諾下，項目談判陸續進展：春南廠的25萬噸項目，浙江金融租賃公司在16家投標企業中脫穎，投入資金將為4.5億；靈橋和大源項目，富陽正與韓國三星集團的子公司三星工程談判。
作者：李磊
